2023-02-03 11:51
【摘要】元宇宙的基础技术和概念特征符合媒体融合的发展趋势和构想，元宇宙将成为推进媒体融合深度改革和创新的重要动力。尽管元宇宙还处于技术构想的概念性阶段，但相关支撑技术的不断发展让元宇宙的实现有了一定的前景和可能性。通过对43篇涉及媒体融合讨论的国内元宇宙学术文献进行分析，文章认为，在元宇宙的技术构想下，媒体融合在新闻业务创新、内容生产模态和平台发展态势三方面有较大的进步空间和革新前景，依托不同的元宇宙底层技术支持和技术工具，媒体融合在不同层面上迎来发展的新局面和新机遇，同时也存在数字权力集中化与数字霸权、新闻真实性和新闻伦理等问题带来的挑战。如何拓展元宇宙视域下的媒体融合，有待行业和学界共同推动相关领域的研究进程。
【关键词】元宇宙 媒体融合 技术 研究现状
一、研究缘起：元宇宙热度及其与媒体融合的关联性
“元宇宙”概念起源于1992年美国作家尼尔·斯蒂芬森发表的小说《雪崩》。元宇宙（Met averse），即meta（超越）+universe（宇宙）的结合，也被翻译为“后设宇宙”“元界”“超感空间”“形上宇宙”等。目前，关于元宇宙的概念，业界和学界尚无统一的说法，根据维基百科对元宇宙的定义，元宇宙是一个聚焦于社交链接的3D虚拟世界之网络，可以视为一种各项现成科技等融为一体的巨大应用程序，即一个虚拟空间。伴随着全球网络巨头Facebook更名为Meta、英伟达公司宣布开发名为Omniverse的元宇宙基础设施项目、被称为“元宇宙第一股”的Roblox在纽约交易所上市、字节跳动收购VR创业公司Pico等事件不断发生，全球互联网巨头纷纷宣布进军元宇宙。在商业资本和行业研究的共同推动下，2021年被称为“元宇宙元年”。元宇宙话题热度的升温吸引了学术界的关注，自2020年起，国内外学术界出现了大量关于元宇宙问题的研究成果。在元宇宙概念火热的当下，有必要对当前学术界相关的概念定义和学术观点进行系统的梳理和分析，从而更具象地了解元宇宙视域下的学术研究产生了何种值得关注的话题和发现。
元宇宙研究起源于国外且持续周期较长，截至2022年6月15日，在Web of Science上以“metaverse”作为主题词进行检索可以获取相关文献450篇。剔除无关文献后可以发现，国外学术界最早涉及到元宇宙的文献出现在2000年，此后十多年间国外学术界对元宇宙的研究处于缓慢发展的阶段，2008年到2014年间出现了一次元宇宙研究的小热潮，但并未形成大规模的学术成果，直至2021年元宇宙研究的热度再次升温，但高质量研究成果较少，研究整体仍处于发展初期阶段。
国内有学者提出，元宇宙实际上“是互联网、虚拟现实、沉浸式体验、区块链、产业互联网、云计算及数字孪生等互联网全要素的未来融合形态”。[1]从本质上看，元宇宙并非一种具有确切指向的技术体，而是一种综合性的技术融合发展和应用形态，被部分业内人士视作“互联网发展的终极阶段”，[2]元宇宙呈现的正是媒体融合的发展趋势和概念构想。
自2014年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四次会议审议通过《关于推动传统媒体和新兴媒体融合发展的指导意见》以来，媒体融合在国家战略层面备受重视。2019年，席大大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二次集体学习时的重要讲话中指出，“要运用信息革命成果，推动媒体融合向纵深发展”，“要探索将人工智能运用在新闻采集、生产、分发、接收、反馈中”，为媒体融合发展定下了基调，也对媒体融合在技术采纳、创新和应用层面提出了更高的要求。2020年9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快推进媒体深度融合发展的意见》，意见指出，要以先进技术引领驱动融合发展，用好5G、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区块链、人工智能等信息技术革命成果，加强新技术在新闻传播领域的前瞻性研究和应用。2021年3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全文发布，媒体深度融合被写入“十四五”规划，正式开启我国媒体融合发展的新阶段。
史安斌教授认为，“元宇宙将成为未来融合媒体发展的‘蓝海’”。[3]在国内学术界，元宇宙已经引发关于媒体融合发展问题的讨论和研究。从元宇宙的概念特点和媒体融合的理念来看，在元宇宙的视域下讨论媒体融合的思路、业态和进程问题，具有三方面的关联性和适配性：
其一，交互性和融合性是元宇宙最重要的特征之一，元宇宙概念指向了媒体融合的发展态势和思路。Epic Game创始人、虚拟引擎之父Jim Sweeney认为元宇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大规模参与式媒介”，将元宇宙定义到了媒介技术的领域进行讨论。随着元宇宙概念热度的持续升温，虚拟现实（VR）、扩展现实（AR）、人工智能（AI）等元宇宙底层技术和媒体融合的结合可以预期将呈现出多重维度的升级，媒体行业生态也有望迎来变革和创新。
其二，互联网发展是元宇宙技术出现的根本动力，元宇宙则被认为是未来互联网发展的最大趋势。有学者认为，“基于互联网而建立起来的产业链都将因为元宇宙的发展而发生颠覆性的变革”。[4]互联网发展下的媒体融合是必然趋势，融入互联网并在信息传播领域形成多维度、跨维度、联维度的传播生态，也是媒体融合发展的终极愿景，探讨基于互联网发展建立起来的媒体融合产业格局在元宇宙视域下将呈现何种多元的变局和态势，则成为现实的必要性议题。
其三，从媒体融合概念提出以来，伴随着移动端产业发展的不断成熟，细分市场的竞争渐趋激烈，包括主流媒体在内的传媒产业进入了一个发展瓶颈期，需要引入新的技术概念和发展方向从而打破媒体融合的僵局，而元宇宙概念的出现则被视作“引发‘概念先行、产业随后’传媒产业革命”[5]的新构想。对传媒行业来说，为了更好地应对当下的竞争环境，在下一阶段的市场里形成竞争优势，元宇宙概念的引入可能成为一个风潮。
由此可见，对媒体融合的发展格局和业态趋势而言，元宇宙将成为当前及未来推进媒体融合深入发展的重要动力，在元宇宙的视域下探讨媒体融合的问题，将成为业界和学界下一阶段重点开拓的领域。为更好地厘清元宇宙视域下媒体融合的行业前景、发展路径和局限障碍，了解当下国内元宇宙研究中的理论观点和研究发现，本文以国内元宇宙研究中有关媒体融合讨论的成果作为分析文本，梳理当下国内学界就元宇宙视域下媒体融合问题所取得的研究进展，同时结合学术文献和行业生态探讨元宇宙概念引领下对媒体融合进程可能带来的挑战以及发展局限，进一步提出未来推进元宇宙和媒体融合相联系的研究方向和议题，为传媒学界学者拓宽相关领域的探讨抛砖引玉。
截至2022年6月17日，在“中国知网”以“元宇宙”作为主题词进行检索，可获得相关文献552篇，其中464篇文献发表于2021年和2022年，可见元宇宙话题在国内的学术界研究主要集中在“元宇宙元年”后。目前国内元宇宙研究主要集中在计算机、新闻传播、控制工程、通信经济、工业经济、金融等学科领域。对相关文献进行整理后，本文对其中涉及媒体融合问题讨论的43篇中文文献进行二次梳理，借助社会网络分析软件Gephi进行文献关键词矩阵绘图，并从新闻业务创新、内容生产模态和平台发展态势三方面出发，梳理国内学者就元宇宙技术构想如何促进和推动媒体融合进程所开展的论述，为当下国内元宇宙研究中的媒体融合问题描绘基本的学术图景。此外，结合国内学术文献的论述和行业发展的态势，本文还将梳理和归纳元宇宙技术概念下媒体融合领域出现的挑战，提出未来元宇宙视域下媒体融合研究的方向，从而进一步推进元宇宙媒体融合学术研究的发展进程。
二、业务·内容·平台：元宇宙构想下的媒体融合
对43篇文献的关键词关系矩阵进行绘图（图1），可以发现，当前国内学术界涉及媒体融合问题的元宇宙研究在具体的关注议题上分布比较广泛，尚未有特别突出的研究焦点，相对来说，“虚拟现实”“NFT”“互联网”“5G”“人工智能”等关键词出现频次较高。从新闻业务创新、内容生产模态、平台发展态势三方面来归纳，国内元宇宙研究视域下的媒体融合存在较大的发展前景、行业机遇和应用空间。
图1 国内涉及媒体融合讨论的元宇宙研究关键词矩阵
（一）元宇宙与新闻业务创新
在新闻业务创新层面，国内学术界目前主要从NFT与新闻业务、算法创新与新闻分发、广电媒体行业创新、媒体组织扁平化结构转型等方面开展论述。这些研究主要探讨了元宇宙概念下媒体业务创新的可能性，部分研究结合国内外的传媒案例和行业经验分析媒体如何引入元宇宙进行新闻业务创新。
首先，NFT作为元宇宙的底层技术之一，被认为对未来新闻业务的创新带来重大机遇。NFT（Non-fungible token）的全称为“非同质化代币”，本质上是一种类似于比特币的加密货币。当前，大众媒体上的产品是NFT交易的首选对象，包括图片、动图、音频、视频、文字等，都可以被数字化为NFT商品在虚拟平台上进行交易。有学者提出，未来可以从不同层面探索NFT在新闻媒体行业内的应用前景，例如可以将新闻媒体的新闻报道、音频、视频甚至标题进行NFT化，一方面可以通过交易这些新闻机构的NFT产品获得可观的收益，缓解当下媒体融合竞争局势对媒体带来的经营压力，另一方面，NFT化的新闻产品凭借其可加密性和可追溯性，可以防止新闻侵权和盗版行为的发生。[6]还有学者认为，结合NFT等区块链技术，新闻媒体可以面向用户制作一些个性化、唯一性的新闻信息产品，以“信息的不可篡改性和可追溯性贯穿于现实和虚拟时空，为用户提供独特的价值体验”。[7]NFT技术为媒体内容知识版权的维护带来机遇，新闻内容的独特性价值将再次迎来生机。
其次，随着算法技术的不断进步，新闻生产、分发都将出现更多元、智能的发展形态。未来新闻业将更深度地拥抱算法和机器技术：例如，新闻分发的方式将被进一步优化，一旦元宇宙技术进入普及时期，“算法推荐技术将为信息的高速传播和精准投放提供更多的技术和平台，提升新闻资源的配置率，保证新闻信息更加精准地进行投放”；[8]而且，“越来越多的‘新物种’将加入新闻生产的行列”，诸如网页内容管理软件、搜索引擎优化技术、人工智能助手、社交机器人、工作机器人等，都将极大地重塑新闻生产的业态和创新思路。[9]
此外，在元宇宙的技术概念下，具有视觉化内容制作基础优势的广电媒体可能超越其他媒体类型形成更有优势的新闻生产竞争力。有学者认为，广电行业凭借其相对成熟的内容制作体系、设备技术基础，与支撑元宇宙发展的新技术具有更强的兼容性。[10]例如，从具体业务内容来看，广电媒体可以凭借在纪录片拍摄和制作方面的优势在元宇宙时代里迎来业务机遇，“元宇宙技术+纪录片”的组合优势体现在“在虚拟空间和现实空间边界越来越模糊的前景下，基于元宇宙技术的新闻纪录片相对传统纪录片更加逼近”。[11]
再有，新闻机构的组织结构将在元宇宙的泛众传播时代迎来革新，扁平化的信息传播结构将真正成为主流。有学者认为，随着元宇宙技术构想的进一步落实，技术赋权将激活个体的参与权、表达权和传播权，由此组织结构将解体、组织传播效能将大幅下降，“信息结构将从过去的科层制社会的串联式模型转变为扁平化的分布式社会的并联式模型”。[12]甚至有学者认为，在元宇宙的时代里，新闻生产者和消费者的身份界限将被消除，随之而来的是“新闻的生产、分发和消费三个环节的界限在元宇宙中逐步消弭”。[13]
（二）元宇宙与内容生产模态
在内容生产模态层面，元宇宙被认为具有极大的应用前景和广泛的创新空间，元宇宙将催生、重塑、构建起全新的媒体内容生产逻辑。对相关论述和观点进行梳理，大体可以将其归纳为五方面的应用场景和融合趋势：
第一，元宇宙技术赋权下的“产消者”（prosumer）地位凸显，参与式、沉浸式、在场式的新闻内容创作进一步成为趋势。作为一个“全息孪生”地复制真实世界的虚拟空间，元宇宙的设定是一个未设定剧本、开源的世界，每一个个体都可以参与到元宇宙的内容生产创作和传播之中。首先，元宇宙将成为聚合更多“产消者”的虚拟空间。有学者提出，元宇宙允许每个用户进行内容生产和世界编辑，并且通过提供更丰富的互动方式来吸引用户进行广泛的内容传播。[14]其次，读者未来将在元宇宙的世界里体验到全新的新闻内容交互模式，沉浸式的故事阅读将成为现实。有学者提出，在元宇宙技术的介入下，用户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和选择来体验3D新闻场景。[15]另外，以“人”为单位的用户在整个元宇宙媒介系统中扮演着更加核心的角色。有学者指出，用户的数字价值得以体现，用户“将生产、创造、消费能力集于一身”，个体的行为将被赋予更多社会性的意义。[16]在元宇宙场景下，人可以借由各类感官接口进入元宇宙，不再需要借由记者的描述或是观看图片和视频，可以仅通过佩戴相应的虚拟应用设备“进入”新闻现场并获取沉浸式的新闻体验，用户不再是被单向灌输新闻信息的对象。[17]借助数字媒介技术，人在元宇宙的场景下以“分身”“数字躯体”的新型主体呈现，传播的权力将回归到人的身上，人的主体性被增强。[18]
第二，“新闻记者”和“劳动”将被再定义，虚拟主播、AI新闻记者等成为新的新闻职业。首先，元宇宙将带来新的新闻职业。有学者认为，在元宇宙状态下，虚拟数字人是“标配”[19]之一。深度合成和AI技术相结合则进一步解放了新闻从业者的劳动生产压力，未来新闻记者的职业主体也将从“实在个体”向“非实在个体”（如AI记者、AI主播）方向转型和拓展。[20]同时，数字虚拟人参与新闻内容生产的结果之一是内容的元素将会更加多元和丰富。再有，在元宇宙视域下，“劳动”的定义将有所改变，劳动的空间和场景将被拓展，劳动的内涵和意义也将被延伸和丰富。有研究认为，元宇宙给人提供了大量虚拟劳动的机会，[21]虚拟劳动将成为一种备受喜爱的内容生产方式。人与机器的“协同生产”也将成为主流的媒体行业形态，机器将为新闻信息的内容生产提供劳动力补充。[22]
第三，新闻内容的多样性和呈现形式的丰富性得以拓展，媒体融合将促进新闻报道、艺术传播、对外传播等领域的革新和发展。一方面，结合不同的元宇宙底层技术基础，新闻内容形式的多样化革新将迎来新的发展局面，例如：AI仿真采集将大大提高新闻的逼真度，音视频的信息呈现将被扩展到全景场景，而触觉、嗅觉等更高维的采集手段可以进一步强化新闻的感知层次。[23]另一方面，元宇宙技术概念并非适用于所有类型的新闻内容传播。例如，由于制作VR新闻需要较长的时间周期，存在新闻生产及时性的短板问题，故“更加适用于一些对新闻时效性相对要求较低的新闻内容”，[24]例如专题片、纪录片。不过，也有学者认为，一旦进入元宇宙阶段，传媒行业的时空观念将被重塑，传媒行业“将不仅关注社会事实的时空属性，也将在意多维时空中与参与主体的关系”。[25]
第四，新闻阅读和消费的视听体验感将迎来全新的升级，人们的感官体验可以在元宇宙的技术设想下实现多维度、全感官的沉浸式感受。有学者提出，元宇宙的出现将进一步扩充新闻媒体所能提供的信息的广度和深度，信息的传播和接收彻底摆脱智能手机“手指控制”的时代，用户和媒体之间将实现更加丰富的交互方式。[26]此外，元宇宙也为“体验时代”的到来提供了感官基础，随着5G、AI、脑机接口技术的不断突破，以及VR向AR、混合现实（MR）乃至扩展现实（XR）的发展，人们在新闻体验的过程中将进一步突破视觉、听觉、触觉甚至味觉和嗅觉的局限，进入全沉浸式的媒介体验时代。[27]同时，沉浸式体验也将迎来升级迭代的“视觉、听觉、触觉、动觉综合一体的感觉和知觉的全面深度介入”[28]阶段，在新闻阅读的过程中，人们可以产生强烈的临场感和虚实相融感。
第五，新闻采编的“云生产”将成为新闻信息生产方式的新趋势。得益于5G、人工智能、“云”技术，新闻生产的智能编写已经进入实践应用阶段。有学者认为，当前我国的5G技术发展已经日趋成熟，在线直播、云编辑、媒资管理、存储、分发将逐渐成为媒体信息生产的常态化特征。[29]未来，一旦元宇宙概念成为现实，新闻内容生产的“云模态”将逐渐成为主流化和常态化现象。
（三）元宇宙与平台发展态势
从平台发展态势的层面看，元宇宙技术构想对媒体融合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平台建设思路和平台竞争格局两个方面，平台社会化将进一步成为现实，元宇宙下的平台语境也将衍生出一系列新的传媒行业形态特征：
从平台建设的思路来看，在元宇宙视域下，平台型媒体、平台型社会的概念将被进一步强化并渐渐成为现实。首先，元宇宙将催生出一个全新的“新媒体平台”，新闻传播将进入新的时代。有学者提出，基于元宇宙的核心理念，未来的新闻媒体可以通过技术手段进一步深化拓展媒体所能实现的功能，超越现有的资源分隔和碎片化问题，使未来的媒体机构能够实现虚拟时空无限拓展的高阶段融合状态。[30]其次，元宇宙技术构想下未来的新闻平台需要建构真正去中心化、开放的生态格局。元宇宙理念一旦成为现实，“共建、共享的泛内容生态平台将会是未来虚拟社会中信息生产和传播的一个必然趋势”，[31]用户、电商、社会组织、新闻媒体等都将成为虚拟社会新闻生产活动的重要参与者，虚拟社会中的内容平台将由各类用户共同建设和打造。
从平台竞争的格局来看，未来伴随着元宇宙从技术构想走向现实，有两个发展趋势值得关注：一是主流媒体必须抓住元宇宙的发展机遇才能在行业竞争中获得更大话语权。有学者认为，主流媒体加强在媒体融合格局中的竞争优势，关键在于构建“元宇宙多维跨维信息传播体系”。[32]主流媒体可以通过打造功能更加强大的主流媒体融合传播网，巩固自身在舆论宣传主渠道、主阵地的地位，[33]而“自有平台内容沉浸聚合”则是主流媒体融合元宇宙的发展重点。然而，也有研究提出，目前元宇宙的技术概念主要受电子游戏、影视艺术等娱乐行业关注较多，“如何让新闻行业融入元宇宙，并且让元宇宙用户相信新闻的真实性和权威性，是当前新闻业面临的一大难题”。[34]对于主流媒体来说，它们一直赖以生存的“内容为王”优势在元宇宙的时代可能被“技术为王”的行业融合和发展方向取代，主流媒体“必须跨越技术的门槛”[35]才能在技术范式主导新闻生产的平台格局里实现媒体融合的升级。二是平台类型边界将可能出现模糊的特征，游戏平台、媒体平台、社交平台等之间的差异将逐渐消弭。例如，有研究以字节跳动收购VR硬件创业公司Pico布局“元宇宙”为例进行案例分析，[36]指出当下国内媒体在布局元宇宙平台建设发展的一种思路，即整合互联网巨头公司的内容资源和技术能力，为旗下的新闻内容产品如“今日头条”抢占元宇宙时代的技术终端制高点带来机遇。
三、述评：元宇宙媒体融合研究的发展路径
本文通过对目前国内学术界就媒体融合问题展开讨论的元宇宙研究进行梳理，核心问题是元宇宙关涉的技术，会如何改变媒体融合生态格局和发展趋势。结合上述的文献研究和分析内容，笔者将元宇宙视域下的媒体融合发展趋势进行了一次已有学术观点的逻辑梳理（图2）。概括地看，在元宇宙的技术构想下，媒体融合在新闻业务创新、内容生产模态和平台发展态势三方面有较大的进步空间和革新前景，依托不同的元宇宙底层技术支持和技术工具，媒体融合在不同层面上迎来发展的新局面和新机遇。
图2 元宇宙技术构想下媒体融合的发展生态
元宇宙的运行和启动需要多项软件和硬件技术共同发展和联动应用，而不同的元宇宙底层技术基础则指向了不同的功能特点和系统优势，BIGANT技术的综合应用是元宇宙时代发展的底层技术逻辑和支持。例如：区块链技术保证了价值和权益的独特性和安全性；人工智能技术提高了内容生产的效率以及拓展了虚拟内容的丰富性；VR、AR、MR等技术则有助实现虚拟、沉浸、逼真场景的再造与呈现；智能网络技术则从网络运行的层面保障了“书写在云端”的可能性。对应到媒体融合领域，元宇宙BIGANT底层技术的应用前景和适配性也有所不同。概括地看，在媒体融合的三个应用层面，六大元宇宙底层技术有着不同匹配性的发展空间（见表1）。
表1 元宇宙技术与媒体融合各维度的匹配对应表
（注：★表示完全匹配；■表示比较匹配；▲表示部分匹配；作者根据现有文献的论述、元宇宙技术内容和国内外应用情况制表） 尽管元宇宙被认为将对媒体融合带来极大的机遇和极广阔的发展前景，但是元宇宙技术视野下的媒体融合也将迎来一定的挑战。从元宇宙的技术构想和概念特征来看，元宇宙下的媒体融合至少存在三方面的重大挑战：
第一，数字权力集中化与数字霸权的问题将无可避免地成为新的关注焦点。尽管扎克伯格宣称Meta的理念是建构一个让更多人可以从中获益的生态系统，但学界和业界普遍对元宇宙下的数字权力霸权问题有较大忧虑，由此衍生出来的问题是：未来的元宇宙会只有一个吗？普通的媒体只能接入统一的元宇宙基础平台？我们需要考虑——元宇宙时代下的媒体融合，是不同类型的新闻媒体都能实现融合，抑或是只有依靠在强大的技术和资源支撑下的媒体巨头、媒体集团得以“融入”元宇宙，其他新闻媒体的生存空间将被迅速挤压甚至退出市场。
第二，“新闻”概念将被重新定义，“混合真实”将取代“客观真实”，“事实真实”成为新闻最重要的特征之一。例如，为了避免真实性的缺失，一般来说新闻场景的图片不能被美化、篡改和调整，然而在元宇宙的技术构想下，现实场景的虚拟再现必须经过技术的加工，这就使得新闻内容的真实性无法得到绝对的保障。由此，新闻价值的考量标准也可能发生变化，新闻专业精神的价值取向可能在元宇宙的视域下被算法逻辑进一步取代。
第三，元宇宙空间下的新闻伦理问题将进一步凸显。例如，作为平行于现实世界的一个虚拟空间，元宇宙的特点之一是沉浸式和拟真式的在线虚拟体验，受此影响，一些在传统新闻中被认为应该谨慎处理的信息和场面，可能会在元宇宙的场景下被放大，例如血腥、暴力、犯罪场面的重现，如何对新闻内容进行严肃的虚拟重现，目前正备受质疑。
基于上述分析，笔者认为未来国内学者在推进媒体融合与元宇宙的关联研究时，需进一步提出、思考和关照的问题包括但不限于：
首先，在元宇宙技术的推动下，媒体在技术融合的过程中究竟应该以何种姿态和身份参与其中。
从目前的数字化媒介平台社会发展情况来看，大多数媒体的影响力持续湮没在超级网络平台（如抖音、微信、微博）中，包括主流媒体在内，媒体为了强化自身在智媒生态的影响力，单一化地成为网络综合媒体平台的一个“账号”。未来，在进一步推动媒体融合发展进程中，单个媒体是否能够从单一地接入超级网络平台转向利用技术融合的优势实现自身的平台构建，从而充分发挥自身内容生产者的行业优势，将成为需要谨慎思考的问题。
其次，技术的发展是推动元宇宙从概念构想发展成为现实的最重要因素，由此，媒体融合要实现真正的迭代升级至少仍需要解决两项技术问题：一是如何加强人才培养以适应未来元宇宙视域下媒体融合的发展需求，元宇宙时代下技术将成为推动媒体发展的重要动力，技术部门和技术人员将成为媒体融合过程中媒体机构更加重要的环节和组成，将来国内高校在新闻专业人才培养的规划上需要进一步加强技术层面的训练，才能适配未来元宇宙的行业发展要求。二是推进5G/6G、AI、区块链等技术的升级换代，不管是实现从现实世界进入元宇宙世界的层面来看，还是元宇宙自身运行所需要的硬件设备和技术支撑来看，当前国内BIGANT的发展水平仍然需要不断推进和提升，才能为元宇宙真正落实到媒体融合应用实践层面提供客观条件。
再有，元宇宙构想下的媒体融合将如何重塑人和媒体之间的关系，仍存在较大争议。从一方面来看，元宇宙指向一个去中心化、开放的虚拟空间，作为“人”的用户将在元宇宙时代以主体性更强的身份参与到媒体内容的生产、分发和消费过程，人的价值被凸显，人将被进一步赋权和解放；另一方面，元宇宙时代一旦到来，势必意味着技术将成为对社会影响更深刻的一项生产力和元素，而媒体作为元宇宙关联技术的载体和应用层面，是否将在更大程度上禁锢了作为技术应用者的“人”——媒介究竟是人的延伸，还是可能被进一步“反赋权”？元宇宙视域下人和媒体将以何种关系存在，仍然需要学者进行进一步的探讨和思考。
四、结语：元宇宙视域下媒体融合的演进构想
从现实发展状况来看，尽管“元宇宙”概念的提出满足了我们对未来媒介嬗变路径、逻辑和方向的想象，但是当前讨论元宇宙更多的是一种愿景和发展方向，结合元宇宙相关底层技术的发展和应用程度来看，元宇宙还处于技术构想的概念性阶段，但相关支撑技术的不断发展让元宇宙的实现有了一定的前景和可能性，元宇宙在未来的实际应用场景存在着较大的想象空间，有待行业和学界共同推动相关领域的研究进程。
麦克卢汉相信，“任何的新媒介都是一个进化的过程，它为人类打开了通向感知和新型活动领域的大门”。[37]媒体融合发展是以先进技术创新为基底的一场信息变革，[38]数字化技术的革新和发展是推动媒体实现深度融合和创新融合的重要动力，未来在区块链、物联网、5G/6G、算法、AI、云计算等先进技术的不断驱动下，元宇宙视域下的媒体融合将进一步推进、深化。
恰如有学者所言，“元宇宙中所衍生的新场景、新生产力和创造力将创造出新型生产体系和创造体系”。[39]作为多维整合的技术形态，元宇宙概念的发展将推动技术跃升和技术融合的进程，现有的数字技术将在元宇宙带领下实现有机联动与高度协作，伴随着元宇宙从概念构想走向实践应用，媒体融合将进入一个全新的场景时代。Metaverse词根Meta的希腊词源可以解释为“超越”，在这个意义上，媒体人可以结合现有的技术条件和自身的资源优势，在数字技术迭代升级的浪潮下寻找新的媒体融合机会和行业发展空间，以实现新一轮的超越。
那么我们需要进一步提问的就是：从学术研究的层面来看，未来国内学者可以从哪些方面推进我们对如何利用元宇宙技术构想加速媒体融合的升级和发展的探索？伴随着元宇宙视域下媒体融合研究的不断深入，作为在未来媒体融合业务发展中能够得到深入应用的元宇宙，将迎来更广阔的前景和更大的机遇。（参考文献略）
文章来源于：南方传媒研究 ，作者唐嘉仪 （中山大学粤港澳发展研究院博士后、副研究员）